【TG】连名带姓 上
权志龙在三十三岁的那年终于决定结婚，认识很久的朋友都没怎么惊讶，反倒说早该结了，白白耽误人家姑娘多少年。只有洙赫看到他群发的短消息，给他回了一条：跟那个人说了吗。
那个人，呵。权志龙有点想笑，什么时候连名字都不能提起，不过三个字，也怕他想起往事。
不过他的确没打算和他说，尽管他有他的地址，有他的电话，尽管他们是大学同学，一个专业，一个寝室，两张对床——四年内有三年权志龙睡觉前都能看到他的侧脸，剩下的一年是他出了国；但一样的大学同学，一样的同专业也同寝室，李洙赫和权志龙曾经聊天吃饭喝酒抽烟形影不离，现在也关系密切，而那个人却从来不属于他的好友圈。
最早是因为他们还算不上朋友，后来是因为他们已做不了朋友。
权志龙的嘴巴突然变得很痒，找了半天才想起已经戒烟一个多月的现实。他呆望着手里的糖，不太想用它来减轻戒断反应的难捱，虽然嘴里又酸又苦，身体像发热一样流汗。
其实戒烟和恋爱的感觉也差不多，又酸又苦，发热流汗。
早些年的风花雪月，现在想来都太远了，远的记不住初遇的开头，记不住喜欢的起源，只剩感觉还清晰：心脏漏跳一拍的感觉，紧张到口干舌燥的感觉，大概如果。
那个人，那个令权志龙体会强烈的感觉的人，叫崔胜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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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开始的时候，其实并不是那样。一开始权志龙喜欢的是女生，一开始权志龙认为崔胜铉只是同学，甚至是讨厌的——看起来冷漠又封闭，搞不懂他，就和后来也不懂为什么会喜欢他一样。只是认识的第二年，某天晚上他看到崔胜铉的侧脸长一颗痘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观察有点太细致入微了。
权志龙没有花很长时间去琢磨为什么，他只纠结了一下就接受了这个事实，相当光棍地直接告白了——本来他就不是那种会思前想后的人，虽说告白的时候也确实抱着一种“但求速死”的心情去的。
崔胜铉当时怎么说的呢——哦，知道了。
然后他们就恋爱了，进展快到权志龙以为在做梦。半夜会偷偷爬到对方的床上睡觉，早上再偷偷回自己被窝；在桌子底下牵手，在无人角落接吻；躲在厕所的隔间打炮，逼仄的空间内无声的尖叫都变成崔胜铉背后的抓痕，权志龙还被嘲笑说像只猫儿一样，激得他又挠了几下。这样自以为隐秘的恋爱在持续了一星期之后被寝室的人发现，他们居然说早知如此，和崔胜铉听见他表白时的反应异曲同工，唯一不适应的只有权志龙自己，被调戏还是会不好意思，但后来脸皮厚了也就处之淡然了。
那时候是真的甜蜜，上课一起住在一块天时地利占尽，好得恨不得变成一个人；也很折磨，两个人为了一点争风吃醋的小事就吵架到冷战，都不肯低头，回寝室的时间也错开来，让全屋的人跟着紧张。
权志龙之前就知道崔胜铉不是块好啃的骨头，真对上了还是有点吃不消，自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，后来吵得太多了，他就习以为常了，其他人也习惯了，看着他们闹了又和好，没几天再闹，总之都由他们。只有李洙赫开玩笑说过“你俩悠着点，别把一辈子的架现在吵完了。”权志龙还想，怎么会呢，他们俩肯定是要吵到死了。
那个时候他们都太幼稚，权志龙很幼稚，崔胜铉也幼稚，或许李洙赫才是他们三个中唯一的明白人——谈恋爱的人总是昏了头。权志龙曾经是笃信他们会一直在一起，和每个人的初恋那样，相信会到永远，就算吵架了冷战了也会回头，因为他们是“注定的”，是被红线牵在一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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权志龙恍惚了一阵，回过神才发现洙赫又给他发了条信息：连结婚也不告诉的话，看来你是真想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。唉，可怜。
或许他误会了李洙赫的用意，似乎对方没有怕他触情伤情的担心。权志龙想了想，回了条：你说他可怜？
他也可怜，你也可怜。
这话倒有意思，权志龙回：你什么时候站到他那边去了。
我不站在他那边，怎么帮你打探他的消息。
两秒内收到的回复，权志龙几乎要以为李洙赫是拿着手机在等他的信息。他在聊天框输入：我何时要知道他的消息了。却迟迟发不出去。
李洙赫在大学时候和崔胜铉也就是淡淡的，是崔胜铉出国之后关系才好起来，这么多年都没断。很多事虽然权志龙没特意想知道，却也一清二楚。
比如崔胜铉出国，又回国。
权志龙小半辈子都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放手，也就是等崔胜铉这一件事情上最固执了，他想过很多次，也不知道自己不肯放手的原因是什么。
或许是因为太突然，太措手不及，连一个好好的告别都没有。
那是谈了快两年的时候，正处于“很爱但很受不了”的两难状态，权志龙和崔胜铉吵架的频次变得特别高，每次的导火索却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——他不喜欢崔胜铉被那么多人觊觎，崔胜铉不喜欢他经常出去喝酒，还和一堆奇奇怪怪的人，但他们都改不了自己，也改不了对方。
权志龙觉得累，又舍不得放弃，有几次忍不住要提分手的关口，崔胜铉总有办法熄掉他的念头。但办法不是永远管用，重复着相同的对话，再多的喜欢也会被消磨掉的。
那次也是大吵，源头真的想不起来了。大吵之后，他几个晚上没回寝室，崔胜铉那几个晚上也没在，权志龙赌气不联系，崔胜铉也不打电话，之后就是假期。等到他终于发现崔胜铉失去踪影时，已经是七月底。
他慌了，第一次找到了崔胜铉家里。
权志龙还记得那个夏天，那个场景，他们站在崔胜铉家的花园里，他被蚊子妖得浑身都痒，可一切身体表面的知觉全比不上看见消失了一个月的崔胜铉的心情，权志龙整个人都活过来了。
结果崔胜铉却说他要出国了，一点预兆也没有，然后他们相对站了一会，崔胜铉转身回屋，眼睛像在哭，脸却云淡风轻。权志龙没有冲上去阻拦，他站在门外消化着这个消息，心里模模糊糊地知道崔胜铉的父母在看，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平静地离开。
后来，在崔胜铉出国前，权志龙在洙赫那接到一个电话。
志龙，等我。只有四个字，大概都不到一秒，短得来不及回味就就被挂断了，但这四个字牵绊了权志龙整整五年。
再后来崔胜铉出国了，权志龙没去送他。
权志龙想过很多原因，最大的可能是东窗事发，崔胜铉被送到国外来切断他们的关系。可是他还是很绝望，因为是这样的方式，因为他什么办法都没有，因为崔胜铉一句话要他等他，就剥夺了他所有的其他选择。
权志龙很努力地忍着不联系，他知道洙赫有崔胜铉的联系方式，但他害怕自己会软弱，也害怕崔胜铉会变，所以他真的忍住了没有联系过。他努力地过着自己的生活，努力的开心，偶尔其他知情人问起崔胜铉，权志龙避而不谈，于是大家都默认他们已分手，也就少在他面前提起了。
这样也好，他没办法在一个崔胜铉无处不在的环境里数着日子生活，那样太难了。于是只剩下洙赫会告诉他崔胜铉过的怎么样，间或偶尔的交换些日常琐事，但总好过让他的想念寄托在虚无之上。
最好的时候遇见的爱情都是刻骨铭心的，现在的权志龙也依然这样想，谁叫他只有过一次最好的时候，不能反悔，所以他执着地等，等到累了，等到等待的时间变得太长也还在等。也许为了那个不能反悔而等，也许为了再见面而等，也许等一个不知好坏的结局，但总归有想望。
等到第五年的时候，崔胜铉回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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权志龙把输入框的内容删了，改成：那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呢。
不好不坏，和你一样。
这八个字不知怎么刺痛了他的眼睛，权志龙很想把手机那头的李洙赫拽过来问问是他是几个意思。
我过得还不错。
也许吧。
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，权志龙瞬间卸了劲。他厌倦这样打哑谜，干脆直接问：你今天为什么总要扯上他，明明是我决定要结婚。
这次过了好长时间，李洙赫才回：我只是觉得你该好好想想。
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好好想过？权志龙很想这么发过去，但想了想又觉得语气太尖刻，改成了：我想过了，而且现在也太晚了。
是太晚了，从一开始就晚了，或者是崔胜铉回了国而没有赴约的时候。
为了一个见不到的人守住承诺好像很傻，一开始是满心情愿，后来是出于义气，再后来，大概就为了已经用掉的时间和爱一个人的成本，为了那一点不舍得。
崔胜铉回国前他还可以这样自我安慰，但崔胜铉回国后，权志龙却开始怀疑自己，也怀疑对方。
到底为什么呢，连一面都如此吝啬。从洙赫那里听到的消息从来都风平浪静，权志龙不相信崔胜铉平安无事度过了五年，现在回国了倒没有自由。
当然权志龙可以主动去找他，但他的自尊心不想低头，他被漫长的等待伤害了的感情需要被珍惜被看重，这逐渐变成他们两个人的角力，也或许只有权志龙一个人参赛，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喘不过气。
还不如真的分手呢，他有时候会这样希望。在一起的时间连等待的三分之一都不到。
可到了第七年，权志龙又想屈服了，他想放掉自尊心，只求一个结果。他买了去崔胜铉城市的机票，一路上却噩梦连连，下飞机的时候手心都是汗。
太久了，他怕自己不认识他了。
到了地方，权志龙才发现他只有地址，忘了问洙赫要电话。想了很久，他一横心，就站在崔胜铉公司楼下，打定主意等到六点半，没看见人就离开，当是老天给的结尾。
但他还是看见了，而且是一眼就看到的，就像很久之前在图书馆熬夜，抬起头看到对方的脸，心因为有了着落而平静。崔胜铉也一眼就看见了他，他微微张大了双眼，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后就向他走来，权志龙的心脏因为他的靠近重新跳跃的像个年轻人，他想赞美阳光空气，赞美一切，崔胜铉依然是那么好看，又比从前更好看了。
可惜这错觉太短暂了。
离着一米远，崔胜铉停下来，与他寒暄问候，像是正常的同学见面，权志龙还没适应七年后的重逢，崔胜铉却那样无懈可击。权志龙的心渐渐落下来，崔胜铉不再是从前——看起来拒人千里，只有他能发现他的寂寞。他直崔胜铉，想看他有没有一点点伪饰，但崔胜铉清澈无垢的眼睛却清楚明白地告诉权志龙，答案并非所期。
权志龙在来之前以为自己没有自尊心了，但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还是有的，他无法当面质问他，质问他的坦然，质问他的不赴约。可能他终究不曾了解他，只是记忆美化了那份感觉。
权志龙维持着体面的表情，友好地婉拒了崔胜铉喝一杯的提议，等看到他重新走进公司大楼，就马上订了一张返程的机票。
他想他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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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当时他有苦衷呢。
权志龙看着李洙赫发的这条信息，心里感叹这个朋友真是为了他操碎了心。他思考了下措辞，回复道：如果当着面都不能说出来的话，那通过你来告诉我也没有意思。
谁没有几个苦衷，权志龙想，就算当时他有什么苦衷，现在也已经过期了，而他亦有了别的更需要关心的人。有些人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有苦衷或痴痴深情是没用的，权志龙现在的女朋友很好，对他很好，也很爱他；他不敢说会一生爱她，但他会一生对她好，为她捂暖了自己的心也该值得。
虽然权志龙不能否认，在决定结婚前的犹豫不定，是因为心底最深处某个小小声音，总是蛊惑他说，也许呢。再等等。
真的不会再考虑了吗？
权志龙想了很久，输入：真的不会考虑了，我想对她好一点，也想对自己好一点。
又添了一条：感觉像是我和你交往过，你现在挽留我的一样。干嘛这么努力啊？
李洙赫的回复：作为唯一的见证者，如果最后不努力一点，好像不够称职。
权志龙很想笑，给他回过去：和你有什么关系？
就是很遗憾啊。
遗憾啊，确实是。但凡未得到，但凡是过去，总是最登对，崔胜铉婉转曲折地，终于成了他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人。
比如权志龙某个不能言明的地方，总是住着他；比如某些画面总会在他不设防的时候浮现：踢球受伤了，崔胜铉把他的脚捧起来，给他贴创口贴的样子；比如半夜钻进他的被窝的时候，崔胜铉亮亮的眼睛；比如权志龙总是记得的那句，20多岁的崔胜铉对他说的，志龙，等我。
可是没办法了，我不想再等了。
TBC